【散文朗诵】杨鸿飞 | 沉甸甸的母爱

　　沉甸甸的母爱——沐兰诵读

　　母亲老了。

　　耋耄之年的她，一天比一天糊涂。

　　每隔一夜，她几乎不停地自言自语，翻过来倒过去地说她小时候我的外祖父不让她上学，说她在生活困难的情况下如何孝敬长辈被评为县“三八红旗手”，还说现在去小妹田里薅草连根拔起寸草不生受人夸奖……她时而躺下时而坐起，时而唱歌时而祈祷，时而哭闹时而大笑，熬得哥和我都血压升高，整日疲惫不堪。

　　哥家的菜刀，我家的菜刀和剪子都被她藏得严严实实，不见踪影，一问，她一脸惶恐，说有人想害她;有时候，她还钻进大柜里或条几下旮旯里……吓得我们找遍了村里村外，一场接着一场虚惊。

　　夜里，我们轮流着陪护她，却也被她糊里糊涂地牵挂着、关照着。

　　我好不容易哄她睡下，正要脱衣，她又下床，摸着我的被子嫌薄，硬把她的棉袄盖在我身上，才肯坐到被窝。我滴酒不沾，停会儿又说我喝醉了，非要穿着秋衣光着脚去厨房给我烧茶。我哄她说喝过茶了，她根本不信，掀开被头让我诅咒，简直哭笑不得!怕冻着她，我只好违心地依言照办，才算罢休。在她时断时续的自言自语声里，我到下半夜才慢慢入睡。

　　天刚蒙蒙亮，我须起床去学校，可怎么也找不到睡时脱下的袜子，我问她，她说没见，也陪着我一阵纳闷。我知道她经常把东西藏在床铺上，就去翻看，没找到，最后终于在她床边凳子的横子上发现了袜子，湿漉漉的，原来她在趁我熟睡之时把我的袜子洗了，干干净净的。

　　此时，我的心沉沉的一牵，顿时泪眼朦胧。在痴呆的母亲面前，我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，想起年轻时的母亲何尝不是这样疼爱着我们兄妹几个。小时候，玩得渴了、饿了，茶瓶里总是灌满了水，锅里留着饭;衣服烂了，她伺候好卧病在床的祖母和双目失明的曾祖母后，挑灯补缀，针针缝入了丝丝爱意。长大后，我们走进了校园，感觉我们就是风筝，母亲是线，路途虽远，却觉近在咫尺，她总把一根牵线紧紧地缠绕在指间。每次返校，她不舍地将依恋慢慢松开;归来的日子，她轻轻地收回挂牵。工作了，更感觉家是港湾，每次回到家，见到母亲，疲惫的心才觉得舒适、温暖。

　　我推车往外走，母亲慌忙把我喊到床前，反反复复地叮嘱，你光教书，千万别在学校食堂里蒸馍，那活太累人，会累坏腰……我连口应答，才走几步，她突然追上，死死地抓住车把不放，我一遍遍地保证，不会蒸馍的，一定不会的……终于，在她一遍遍的叮嘱里，在她松手欲抓的追随里，在她痴恋的目光里，我“逃”出了家门，身后传来的还是她的声声叮嘱。

　　夜里天太冷，怕母亲往外走冻病，我不得不让妻子从门外锁住。睡眼朦胧时，母亲突然大声喊着小妹的乳名去开门，我问她想干什么，她问我小妹在哪里，想找小妹，我哄她说小妹外出打工了，不敢说小妹在家里，不然，她会缠着我去找。我这样说并没有让她安顿下来，一会儿又说马上鸡就叫了，天一亮就该回来了，坐着等;一会儿打开窗户往外看，说小妹回来了，进不了屋，在院子里打着地铺睡，挟着她的被子要从窗户缝儿往外塞，喊小妹接过去盖……我怕冻着她，起来把被子夺过来铺好，硬把她盖在被窝里。此时，我的心又沉沉的一牵，暗生感动。

　　夜，深了，母亲又惦念起我哥，说他喝酒喝得胃口疼，呕吐。其实哥喝酒很能把握自己，从没醉过。母亲生气地说，这门关着，烧的一瓶花椒冰糖茶送不过去咋办，扒着门缝往外看，心急火燎的模样。母亲真能想象，我知道桔皮、葛根能解酒，花椒还是第一次听说。我既笑她的胡言乱语，又被她深沉的爱意强烈地震撼着。

　　母亲能认出的人越来越少，忘掉的事越来越多。大年初一，全家人都去给她拜年，她只认识哥和我，把我嫂子和妻子当成她的闺女，至于她的孙子孙媳就更不认识了。可是，她却能随口说出同样认不出的理由：成天没出过门，哪见过面?我让她听我写的《母亲颂》的诵读，并指着文中她的照片让她猜是谁，她猜不出;小妹打开手机相册的照片让她认出哪个是小妹，她眼不花，仔细一看，张张都能认准，笑着说，俺闺女还能不认识!

　　我多想守在母亲的身边，她不老，我也不长大，就这样彼此相爱着生活下去， 可随着日子的过去，母亲将会更多的丧失记忆和生活的自理能力，我们兄妹几个会一如既往地陪护着她，也会再一次次受到她本能的深沉的关爱。

　　愿母亲安好!